李。

无声

【好茶】娘塔《残》注意食用说明,不喜勿喷

aph娘塔/好茶

*贵妇私设预警,身体残疾预警,OOC预警。
*病态黑暗,不是病娇,高亮,不是病娇。
*人物三观不正,如无法接受请尽快退出。



船靠岸了——伴着尖锐的汽笛声。

很刺耳,春燕这么想着。她把护甲套往上推了推,抵着椅子扶手站起身。一边侯着的侍从弓下了背,伸出手等着掺她。春燕只自顾自掸着袍襟,那船她没见过,但也是认得的,那船身上搁白油漆大大地涂着“东印度公司”,好像还嫌这船不够显眼似的。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了,但仅这一次是她来接待的。

春燕等那船都架好了梯子,才矜贵地搭上侍从的手。再待到船下乌泱泱的人都排成了整齐的迎队,梯子上也不再有人来回地折腾,春燕瞧着安静下来的码头,终于一摆手上的帕子。于是她被侍从们搀扶着、簇拥着,慢慢儿往那洋船的方向迎去了。

官员和洋人混杂在那两排迎接的队伍里,他们站在梯子下的长毯两侧侯着。春燕的脚让她不能走快,就只得给侍从们领着,蹒蹒跚跚,走走停停,最后站定在长毯的尽头。她低声咳嗽了两下,丝绸的手帕掩着嘴唇,不慎蹭上了一小块胭脂印子,她把那块手帕换了一面,虚虚地攥在手心。

很快甲板上再次有了人影晃悠,梯上很快走下人来。春燕伸手把侍从挥退了些,她仰着头,腰背挺直,眼仁晃也不晃。

从那梯上被仆人扶下来的是个年轻的姑娘,吸引了春燕注意的不是她的娇艳和年轻,而是那条由繁复夸张的蕾丝组成的、蓬松巨大、直拖地面的长裙,以及那半尺被蕾丝裹着的、缀满宝石的腰——那腰太细了。春燕忍不住感到惊叹,它正近乎突兀地、孤零零立在华贵长裙的上端。

春燕看着对方端庄而缓慢地向她行来,高昂着漂亮的脖子,像一只带着枷锁的天鹅。

她们是“一样的”。

春燕看着对方的眼睛,它们犹如镶在白嫩脸蛋的一对玉石,明亮、艳丽,而且也和玉石同样的坚硬锋利、缺乏温度。

她们矜持地对彼此行礼、朝官员颔首,然后只简单地寒暄,就被众多的仆从慢慢地搀扶上马车。仆从们小心翼翼地替她们提着裙摆,趴跪下去把脊梁变成凳,好让她们的登车更安稳。她们是一样的,易碎品,畸形,但美丽。

仆从们放下了马车的帘子,她们在车内相对而坐。意外的眼神交汇把从若有若无的打量变成了堂堂正正的对视,她们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,如同两只盯着入侵者的母猫,防备而好奇。直到她们中的一个放松了身子就像猫收起了爪子。

春燕慢慢吐出口浊气,半阖两眼,镂金护甲轻轻地敲着手背。她把着腕上的镯子转了几圈,方才抬起眼来,给自己换了个更舒坦的姿势:“……奴是中/国。”

对方眨了眨眼,松开了盘在一起的手指。那头璀璨的金发被盘在头上,透进来的阳光让它们发亮。她点了点头,幅度很小:“我是,英/国。你可以叫我罗莎,罗莎·柯克兰。”

“王春燕。”春燕回应了一个短促的微笑。

马车里再次陷入沉默,轱辘和马蹄不算太嘈杂,能听见街道上有叫卖的商贩,还有马匹偶尔的嘶叫。直到马车猛地停了下来,她们只得扶稳了把手,防止自己会给这颠簸碰伤了。

遭此乱世,每个变故都可以化为令人畏怯的劫袭。

不过很快,外面的仆从们开始尖声叫骂——是个不长眼的乞丐挡了马车的路。

她们一起笑了出来。

如果这能算是个好的开头,就很容易解释为什么之后的交往会变得顺利许多了。罗莎理所当然地住进了春燕的府邸,她们在仪式性的喝茶谈天里相互试探,日复一日。

她们开始从对方那里吸取更好的花样子,热衷于把自己打扮得更花哨、时髦。而随着日渐熟稔,她们对打扮彼此动了更大的玩心。

春燕着迷于罗莎的头发,那些纤细柔软的丝缕同黄金一般雍容。春燕这么想着,把罗莎压在妆镜前,葱白似的手指操着木梳,仔细打理那些金线,小心翼翼地在这位女伴头上盘一个最拿手的髻。她一样样捡出匣子里最好看的珠翠,将那些金银勾勒的珊瑚点翠玛瑙东珠,甚至那支压进妆箧最底层的红翡步摇,都一一妆点上去。这个髻变得花枝招展,华美逼人。罗莎惊喜地瞧着镜子,但春燕只是细细抚摩着那发髻的纹路,发出一声艳羡的叹息:她仍觉得及不上,就算有如此多珠玉作衬,也难及上那一头天生金丝、胎出玉缕的贵气——哪怕三分。

罗莎和她相似,春燕的头发对她同样有奇妙的吸引力。她并不热衷于给对方盘发,而是更喜欢这头乌丽的长发披散下来的时候。她在那些垂顺的长发上轻抚:“就像一块丝绸。”她评价道。罗莎把其中一绺绕在手指上,它们充满韧性,在雨后沉默的阳光下反射出色彩偏蓝的光晕。木质的梳齿在那匹柔软的华锦中穿过,留下一道道痕迹,又极快地闭合,罗莎恍惚觉得闻到了某种香气,成熟而甘美。她偏过头试图捕捉这味道,铜镜里的春燕瞧着她,双目半阖,声音里透着股慵懒和愉快:“你闻到了?桂花油的味儿,香不香?”罗莎点点头,她看着手上的头发,柔软而多香,她沉默地抚摩,爱不释手,又不得不继续那梳子还未完的工作。

她们这么摆弄对方的头发,心里仍觉得不满足。后来罗莎终于忍耐不住,她抓着春燕的手,微红着脸,却依然直白地表示了对那些裹在窈窕身段上的光滑的绸缎的赞美——春燕先是大睁了眼,随后吃吃地笑了出来。她的手帕抵在画成了一朵新桃的嘴唇上,柳肩止不住地轻颤。等到她终于停了下来,罗莎的脸颊已经热涨一片。春燕用抓着帕子的手,在罗莎的额心轻轻一戳:“你若想穿直说便是,绕什么劳什子的圈。”

她这样说着,从妆镜前站起身来,拉着罗莎直直地往房内走。她的身子随着步伐摇摆,像一棵春堤上的柳。而罗莎跟在她身后,就总忍不住低头瞧她在罗裙褶裥下露出来的、那两支笔尖一般的、小小的足。

在罗莎看来,春燕每走一步,都如同剧院里踮着脚尖表演的舞者。

春燕朝罗莎招着帕子,把衣柜的门大方地拉开:“你来瞧瞧,喜欢什么样的?”

敞开了的衣柜散发着温柔潮湿的气味,樟脑、薄荷和冰片的味儿凉而芬芳,丝缕地混合进檀木沉静幽远的香里。罗莎睁大眼惊奇地看着那些泛着柔光的、整齐的丝绸,它们被染做艳丽的颜色,再绣上繁复层叠的花枝,被如此小心翼翼地裁成女人的一件衣服,现在则安静地躺在充满芳香的木柜里,在黑暗中等待着清晨的临幸,期待着一寸寸柔软地、妥帖地包裹住春燕的身躯。罗莎忍不住伸出轻颤的手去慢慢地抚摩,它们带着迷人的冰冷蹭过罗莎的指尖,精细的刺绣磨擦纤长的指甲。

春燕满足地瞧着罗莎的痴迷,她等着罗莎恋恋不舍地收回手,才自己弯下腰去在那些衣服里挑剔又珍惜地翻捡。那些柔软而精妙的衣料被她掐在涂着丹蔻的指甲间,直到她亲自选出一件满意的为止。她用两手提起那件靛蓝色锦缎裁出的衣,献宝似的捧到罗莎脸前比划:“你瞧这颜色——多称你头发。”

那件衣服在午后逐渐偏西的日光里翻出淡淡的湖青,像一只炫耀的孔雀正展开了求欢的羽毛。

而罗莎被这只骄傲的孔雀迷倒了。她像个喝醉的人一样颤抖着睫毛和嘴唇,春燕帮着她,她们快速而谨慎地脱下那条蕾丝堆叠的长裙,罗莎羞涩地露出了半裸的身体、在空气里微微瑟缩着套着半截筒袜的、雪白的腿,和被二十根鲸骨所包裹的惊人的细腰。

春燕惊叹着这种工饰后的美丽:“楚王好细腰,宫中多饿死……那饿死的都不见得能束出如此细来。”她说罢,又有些失落地叹息着:“我本想试试你这裙子……看样子,我这腰是穿不进的。”

罗莎听着,看似心不在焉,却忍不住露出了骄傲的微笑。

她慢慢将复杂的罗衣一层层、一件件叠在身上,最后被春燕推搡到铜镜前——她身着仲夏的孔雀尾,顶一头梳理齐整的金线,像一朵缀着金粉缓缓盛放的花。罗莎来回打量仍觉得缺些什么——她一身衣温软得像水,却还穿着那双漂洗染色后的坚硬的高跟牛皮鞋子。她眼巴巴地瞧着春燕的脚,那对脚娇嫩小巧宛如稚童,套着一双和衣服配套的红鞋,两只上还绣有一模一样的蛱蝶与花,栩栩然好似翩飞。

她眼巴巴地看着那双鞋——可她穿不了。罗莎努力把自己的脚藏进裙底:她的脚比春燕的大太多了,这几乎令人羞愧。她在心底哀鸣着。

春燕快乐地拉着罗莎的手,她实在忍不住称赞她:“瞧你多俊俏……”她的目光在那头珠翠上又转一圈,再次把罗莎按在了妆镜前。她仿佛一位胸有成竹的画家,把罗莎的发饰换了又换,最后让它们全维持在统一的蓝色上。她满意地搭上罗莎的肩,一手上还捏着一支金托点翠的簪:“你可知这是什么?”

罗莎接过来仔细端详,忍不住睁大了眼:“鸟…?”

春燕展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:“这是翠鸟的羽……只取活鸟儿脖子边上那一圈。最以宝蓝的为佳,一支上却还要颜色相同,本就难得,这东西却还怕压又怕折——不知费了多少功夫。”春燕说罢,将那支簪子搁在罗莎眼前晃了一晃:“你可喜欢么?等明儿个我多送你几支?”

罗莎没来得及点头,就被春燕扳过脸来。春燕的指肚光滑而柔软,轻轻地擦过罗莎的眉心、睫毛与鼻梁,最后在唇珠上轻轻一压。春燕喃喃着:“我就说怎么差那么一点儿……”她在眉弓和颧骨上抚摩:“你多好看呢。”然后她恋恋不舍地放开手,擎起桌上一个瓷盒,掀开盖,那胭脂膏子红软润腻,被她小心地挑了一丁点,悬悬地挂在指甲尖上。

“罗莎。”她唤道,“你来,我给你抹上。”

但罗莎却皱起眉来,她的嘴唇抿紧得有些发白,牙齿咬着口腔内侧:“……不。”

春燕眨了眨眼:“怎了?这胭脂可香呢。”

“……在我家,高贵杰出的女人们从不涂脂抹粉。”罗莎一双碧眼死盯着那沾在春燕指甲上的红腻,好像那不是涂唇的色彩,而是什么罪恶的佐证,“只有那些出身不好的——烟花女人才这样——涂红色的胭脂。”她抬了抬下巴。

春燕的脸色当即大变。她将瓷盒的盖子重重一扣,发狠地墩在妆台上。这位闺秀感觉自己遭到了从没有过的冒犯,她咬死了一口银牙,怒而啐道:“你这是——这叫什么话!”她的手一时竟气得颤抖了。春燕坐进一边的圈椅里,攥着手绢背过身去了。

罗莎依然抿着唇,她的两手交握着,手指绞在一起。而春燕正撕扯着那可怜的帕子。

没有人知道她们这样呆坐了多久,但金亮的阳光已经渡成了明艳的橘红,它们从春燕的身后投进屋内,被窗格分割成一个个美丽的菱形亮块。罗莎看见房内空气里漂浮着一点点明亮的灰尘,和一些浅灰色的袅袅投影——来自正炙烤着香料的黄铜鎏金的炉。

罗莎慢慢地、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
“春燕。”她的声音迟疑着,尾音里带着柔软的颤抖,“这胭脂……你刚才,刚才说它怎么来着?”

春燕惊讶地转过头来——然后“噗嗤”地笑了。罗莎的脸颊在夕阳的影子里变得烧红一片,但她看着春燕,终于也忍不住和她一起笑了出来。

她们的距离在漫长的日影里被温吞地贴近,终于被彼此拉扯进自己的领地。

偌大园林也禁不住无尽的整日闲游,她们最后还是选择将时间放在闺阁内蹉跎。下人们把她们挑剩下的古玩珠翠端出去,上两个银盆伺候着洗过手,再一样样端上瓜果糖茶。春燕抬眼瞥了瞥吃食,又朝一边招手吩咐,很快下人端来她的烟袋,并点上了火。

罗莎紧看着那块玉石琢的烟嘴,它被春燕噙在两片唇间,绿玉蹭下一块口脂的印子,再粘上一点儿唾液,晶亮亮的挂着红汁。春燕眼皮半垂着,两扇鸦睫都勾着金白的日光,她慢慢吐出第一口雾霭,脊背陷回了圈椅里:“你快回去了吧?”

罗莎恍然回神,她眨了眨眼,犹豫地点了点头。春燕极快地看了她一眼,就又低下头去,她噙着烟嘴,极轻、极缓地颔首道:“……也好吧。”

罗莎立刻不可置信似地偏过头,她圆睁着一双剔透的猫眼:“春燕,你希望我走?”

春燕的食指在烟枪上轻轻地敲打,从她的鼻腔里一点点逸散出缭绕的云雾。她沉默了许久,才长出了口气:“春燕不想罗莎走……你要知道,想你走的不是春燕。”

她偏过脸,画成了一朵新桃的嘴唇抿着又苦又凉的笑:“因为你不是罗莎,我也不是春燕。”

罗莎只是紧紧地抿着唇,再也没有出声。她们都知道这才是事实,所以她的确无话可说。

她们都不能沉溺在那个绮丽的畸梦里。

春燕的那杯茶慢慢地凉了下来,而她只是安静地抽着那钵烟。日影渐高,春燕终于放下了那支精巧的烟枪。她端起那杯已凉的茶呷了一口,很快放回原处:“……奴会去码头送你。”

杯沿上只留下了小半个唇印。

直到她真的上了去码头的车,罗莎还迷蒙地觉得唇上残留着冷了的茶水和半抹胭脂的滋味——红腻而多香。然而她已在石子拍成的码头上走着了,和春燕并排而行,各自被彼此的仆从簇拥着。然而春燕的头颅高扬着,并没再看着她。

罗莎叹了口气,她听见了汽笛的声音。多刺耳,她想。码头上纤夫们忙碌起来,罗莎盯着那即将被架起的木梯,终于忍不住按住了春燕的手:“再,等一会行吗?”

春燕怔了怔,她将那黄金的护甲套转了又转,终于点了点头。她让仆从的手里接过一个约两拳大的包裹,然后令他们退去了一边。春燕看着罗莎的眼,那双猫眼如同两潭碧绿清澈的湖,盈盈婉婉地倒影进春燕的样子。春燕拉住罗莎的手,郑而重之地将那包裹交在了她的手上。

罗莎小心翼翼地掀开一个布角——那是一双瘦窄纤小的金莲鞋,两片牡丹云绣在鞋尖并至一处,它们微微上翘着,正躺在罗莎的手中。

罗莎的手不禁颤抖了起来。

春燕替她再将包袱裹好,她的唇上含着一个淡淡的笑容:“这是春燕送你——送罗莎的。”

而罗莎——她给了春燕一个拥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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