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。

无声

【aph】《暗火》一发完,大概是耀诞

*清末耀,烟鬼。不喜自退。
*与林则徐,非cp。
*虎门销烟前,无明确时间。
*谨以拙作献给所有先驱与先烈,祭酹每一星能与不能燃烧起来的暗火和明火。



他让把门的小太监退去一边,手在门板上略缩了缩才推开。屋里昏暗,浊烟缭缭绕绕,他被那股子甜得恶心人的味儿呛得一阵反胃。

“大人?”

他听见一阵咳嗦,然后是漏风似的喘息:“进。”于是他往屋里迈了几步,直走到屏风前,隔着一幅太平山水作揖:“大人。”

里面那位大人低声清了清嗓,道:“你进来吧。”

他沉默下来,在那位费力的喘息里绕过屏风。他那个角度只能看见一支垂在榻边的烟枪,烟枪管子上又是掐金又是嵌宝着满满登登的蝙蝠寿桃,它被一只手攥着。

——一只腊色的、布满青筋的手,就像垂死的鹰的爪子。

他咬着牙,喉咙抽搐着,他抬不起头。

那一位正侧卧在榻上呢。就像他在大烟馆里见过的人们一样,一样的面色黄白,骨瘦如柴,浑身骨头都凸着,肉凹着,皮耷着。那位的眼睫毛抖抖索索,眨了眨,半合上了,又睁开,就直勾勾看着房上一根梁。那眼珠无神干涸、布满血丝,终于在眼眶里一轱辘,带着眼皮也一抽,但仍不是看他,至少不是看他的眼睛,眼神只是了无生趣地垂着,好似在盯着他的鞋面,嘴唇翕动:“你来了啊。”

“您……”他看见这样,这德行。榻上那位两片血红发乌的嘴唇甫一张开,就慢慢慢慢冒出一口浑浊的烟雾,飘远了散在这屋子里。

他又说不出话了,那些浊烟燎烤着他,他的胃搅成一团,胸肺里像是有什么已烧成了一片,“——王耀。”他哆嗦着嘴唇,眼眶滚烫,上下牙不停地磕在一起。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和全身的血管都突突突地狂搏,但手脚却冰冷一片,他禁不住攥紧了拳。

“——烂骨头。”

这几个字是他牙缝里挤出来,往王耀痛点上狠捅的一刀。

“竖……!”王耀暴起,他想大骂却劈了嗓子,只能从口鼻里嘶声,支着的上身抖如筛糠。

他狠闭了闭眼,暴戾地扯着哑嗓怒吼:“你不懂吗?!林则徐!”他把那烟枪往墙上劈手猛掷,又是咣当一声厉响。绿玉斗锅儿碎了个角。

林则徐转回目光,而王耀压根没看那玩意,他胸脯剧烈起伏着,手上胳膊上脖子上青筋毕露,喉咙听着像个坏了的风箱,他就那么喘着。

这屋里就只能听见他正这么喘着。

过了一会儿,他从身体深处慢慢发出沙哑的、无奈的低笑。

他卧回榻上,仰过头,把那枯手盖在脸上。他这么笑着,叹息着。他说:“元抚,你看看我。你看看我现在。”

屋里沉默无声,只有剩下的鸦片膏子还在火上噗噜。王耀放下胳膊坐起身,熄了火,扯过靠枕掖在背后。这才抬起头,抬起眼睛,然后看定了他。林则徐这才发现,这一位虽形销骨立一派病恹,眼神竟仍无比清明。

清明到近乎锋利了。

林则徐忍不住喉头一哽,他想说点什么,被王耀一摆手打断了:“我知道。”

“那——”

“你放手做。”

王耀似笑非笑的,林则徐摸不清他的打算。而王耀只摇摇头:“国运在民。”他顿了顿,眼神终于落到那墙角的烟枪上了,“……在你们。”

林则徐深深地望了他一眼:“……我知道。”

“之后呢?”王耀转回眼神,林则徐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,王耀就搁指甲敲了敲那烧烟的小炉,“收缴之后。”

“集中烧了。”王耀一偏脑袋,他于是又补上一句,“我知道不能用明火。”

王耀略点了点头,漫不经心似地锤着身上的关节:“得挺长时间——现能治标就行。”林则徐怔了怔,他长吸了口气,后又沉声喃喃:“……只恨不能一把火烧尽。”

“什么?”

林则徐不说话了,眼落在那屏风的图案上。

王耀“哦”了一声,也转转脖子跟着看那太平山水图。

他掌不住乐了:“这你怎么烧?那腌臜的、毒的,都埋得太深,且又多又烈。这你怎么烧?这得再一百年——你烧不得的,大人!你就,”他突地哽住了,停了一会儿才继续下去,语调也和缓下来,“就慢慢来吧。”

“我知道……我知道。”林则徐重复着,把目光移回来,他看着王耀,王耀也正看着他。他觉得自己在颤抖,出口的声音却沉稳得像鸣钟:“用不得明火。”

“暗火……暗火也好。虽然现时埋在枯草底下,暂还烧不起来,但——总有一日会。”王耀看向榻前的窗棱,快入夜了,屋里没了光线,他还没吩咐掌灯,“天晚了,你先走吧。”

枯草下总会冒出一星一粒的暗火。

他又重复了一遍,“总有一日会的。”

“……火总有一日是要烧起来的。”

暗火可能被霜雪扑压了,被浮土掩埋了。但它们不会消失,纵使只剩一点点焦灰。

“只要有一点风。”

“再有一粒明火。”

暗火一直都等待着。

“曾经被扼杀的就能死而复生,一呼百应。”

“……一呼百应。”

然后焚林千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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